11
这一年，我请了一次假，偷偷跑去了原来的城市。我在那个城市的同行，抹掉了我的美好回忆——那家小炒店不在了，那一块区域，变成了一栋栋正在修的高楼。小炒店对面的那家超市还在，我坐在超市门前小空地的石头上，看着小炒店原来的位置，悲伤莫名。
我还听说，她结婚了。听到消息时，我觉得很正常，也很应该。心里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我经常去的那家网吧门口。想了想，决定走进去。老板居然还认识我，很高兴地给我递了一支烟，问道：嘿，很久没看到你了嘛，怕有两三年了吧。我有点错愕，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原来过去两三年了啊！嘴上却装作无事地说：嗯，外地出差。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不就到你这里来了么。老板给我开了卡，又问，你家妹子呢？没一起来？我脑袋里嗡地炸了一下，张了张嘴，呆了半晌，轻轻地说，……她在…上班……呢。声音很小，不知道老板听到了没有。
开了机，当初觉得很新的机子，如今却觉得有点破旧了。没来由地就想起一句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登录了很久没玩的游戏账号，密码也好、角色信息也好，好友名单也好，到处都充斥着回忆。却唯独没有……生气。嗯，生气，那种令人愉悦的生活气息。
我匆匆下了机。连老板的招呼都没回。逃一般地离开了网吧。
当天晚上，就坐着火车离开了。夜色里，在我眼中，那座城市，慢慢地，由一个个真实地画面，最终变成了我手机地图中的一个坐标点。
12
2013年终的聚会，依旧是狂欢会。
2012年终和我喝酒的那位兄弟，和我很是兴趣相投。而且跟我同座。
我们还属于那种有点二逼的青年，所以容易二到一起去。有时候加班加累了，突然其中一人说，我看到范·迪塞尔新上映了一个片子，要不去看吧？于是打的去电影院。看完了回来继续加班。
或者每人抱一本小说，跑到楼下的路边小凳上晒太阳，然后在太阳底下看书看得昏昏欲睡。
那位兄弟在2013年夏天离职了。
这次年终聚会上，没有人再和我说刻骨铭心了。所以我看着身边的同事喝得尽兴而归，自己却始终清醒。最后再扮演了那个扶着别人的角色。
送了同事，独自回宿舍时，已是深夜。两行由近及远的路灯，衬得长街幽深，那远处的黑暗与夜色混在一起，仿佛是通向未知的路的尽头。又像是——从他乡走来的出口。我多希望，有个身影可以从那里走出来，然后和我一起相拥回家。
人行道上有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像踩在自己心坎里。我抱紧了身子，在这寒冷的冬夜，我非常思念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我想起一首我很喜欢的歌——歌词里有我很喜欢的句子：
吐气变白烟飘过了眉间撞上了怀念下了一阵雪
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有伴的人在狂欢寂寞的人怎么办
越过窗看着长街欢乐却无声像一张卡片灯光像繁星灿烂整条街思念的情绪湿亮我的眼……
13
2014年是建筑业寒冬的第一年。很多设计院的项目开始出现断崖式下跌。很多房地产开发商要么破产，要么跑路。我们设计院处于这大潮中，亦无法自控，看起来很像是随泼逐流。
整个上半年，我就在变更与施工服务中度过。之前三年的快速赶工的恶果开始出现。上半年的大部分变更，都与此有关。很多的细节没有表达到位，需要完善，时隔一年甚至两年，很多项目要重新清一次，才能知道到底要变什么，变在哪里。
其次，去年离职的设计人员所做过的工程，有一部分施工服务落在了我头上。别人的图纸更加不熟悉，图纸质量参差不齐。做起施工服务来也是倍感煎熬。
正式项目却是没多少了。有一些也是炒剩饭。就是那些开发商在翻过来覆过去的变但始终不落到实处。也让人煎熬。
14
各种私房却是多了。这个私房不是私活。应该与用地政策有关系。建房的忽然多起来了，那些个有钱没钱的，有关系没关系的，都找来设计院，设计那种本村的砖匠师傅都可以搞定的两三层楼的小私房。噢……应该叫别墅，这样高大上一点。就像他们觉得从设计院出来的图纸也相对高大上一点一样。
然而，设计院并不想做这些事。但有些人情终究是推不掉的，所以总会接下来一些。又不想浪费主要员工的时间，就干脆交给新手练手。校审也有点儿潦草，只要没有安全事故，小细节就算了吧。于是出去的图纸，总有点儿错漏百出的感觉。最后有的人觉得，噢，原来设计院的水平也就这样啊，还不如自己村的砖匠师傅设计来得实在。于是干脆废掉我们出的图纸，按照砖匠师傅的意见直接搞了。
也有的是嫌弃设计院设计的房子造价太高，所以边边角角砍掉了，线条砍掉了，造型砍掉了。砍到最后，四平八稳方方正正，和隔壁邻居请砖匠师傅做的差不多，感觉被骗了。
还有的觉得设计院设计的房子不符合当地风水。比如某些位置不能开门，某些地方不能有角。最后干脆画了个草图就直接自己修了。
当然，也有那种在找设计院时就已经声明要找有经验的设计人员设计，而且对立面效果、平面布局要求都很高的主儿。守着方案人员调调改改一两天。然后再做施工图。最后也严格按照图施工，还请了专门的施工人员。这房子一修完，就成了村标性建筑，被邻居大加赞赏。
私房的插曲，就是这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循环着。一个月，总会有那么两个私房……啊呸！是别墅。
15、
下半年稍微多了些项目，我也断断续续做了几个，但是没多少面积。年中的时候，院里调整了我的职位，把我的设成院副总工程师。我擦！看起来名头好大的样子。副总工程师！这尼玛在我心中绝对是个高大上的职位，绝不是我这种半吊子水平的人可以胜任的。我这当总工可不是误人子弟——不对，误人图纸么。
为此我很认真地与院长谈了一次。我提出，我觉得自己做部门结构专业负责人还没做得很好，提为副总工实在是压力大，觉得自己历练还不够。
院长笑呵呵地对我说，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当总工两年了。那谁，就那神州航天的，那个副总工程师，不是只有27岁么，你都比她大！当个副总工没什么的，做着吧，我相信你！就算有什么事情不会做，可以随时来问我，做得不好我给你兜着！
我觉得很汗颜，看来自己的心理年龄与生理年龄很不对等。是啊，都三十而立的人了，心态还是像个孩子。那就做着看吧。
其实说是副总工，工作内容并没有突然发生变化，只是校审工作从校对变成了审核，看的图纸还是一样。出外施工服务变成了带队人物，不是跟班。其实每次出去，结构也就我一个。所以做着做着，也就习惯了。
有时候还会自问，这是副总工吗？这不是副总工的样子吧？副总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16、
考注册的事情，依然遥遥无期。
我被变更弄得头大，然后去年的五个新人，今年全部进入做高层的阶段。培训课依旧开，但是说的是高层了，内容丰富也广阔了。我就把培训课改成了讨论课。这个层面上，我已经不敢讲自己是在培训了。我把平常在工地上碰到的实际问题、在平常交流中甲方与施工方反馈回来的信息，汇总整理好，在课堂上拿出来讨论。
五个新人如今其实已经是一年的老员工了，有几个很优秀，经常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在和他们的交流中，我也学了不少的东西，思维的开阔也是立竿见影的。学习，还是要多交流。
又来了几个新人。
院里觉得我带新人比较好，又安排给我带。但是我却没有了当初的那份热心和激情。我转手就安排给去年的五个新人，让他们帮忙带带，不懂的再来问我。我也想给自己减轻点负担。但是每次晚上的讨论会，新人都是参加的，当然，他们说的少听的多。
到得现在，我对注册也有些了解了。知道如果不好好准备，基本上考不过。那么既然不能好好准备，铁定考不过，就干脆不准备了。于是我全部的重心就放在了工作上。看工具书，包括学习别人的图纸。九月份考试的时候，还是去了。
裸考依旧。我坚持做完8个小时，做了50道题。钢结构、桥梁的题目碰都没碰。这一次我一直在认真做题，但是速度很慢。所以也没有空去看看四周的情况。只知道我们有个同事跟我一个考室。但他坐我后面，我并不知道他的情况。这位同事姓付，按照惯例，我称呼其为付总。
后来出成绩时，他刚好48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当时就又想到了高考考场上，我同考室的那位同窗，和我答的是同一份试卷，然后他上了北京大学，我上了北方的大学。
我们一起有四个同事在考一注。他们和我差不多，有的比我考得更早点，但都没过。因为大家一样的忙，都没有时间准备复习。所以到得今年，只有付总一个人过了。大家都很替他开心。我诚心请教了下他考过的经验。
他说他每次下班后就在办公室看书，看到一点多才回去，每天都是如此。他叹叹气，说，连孩子都没带，都是老婆带的。总算是考过了。
我想起了范进中举。我指考试带来的这种心理。这位付总很年轻，大我两岁。
付总看到成绩通过的那一刻，嗷地大吼了一声。一抒心中闷气的感觉。而后一拳打在桌子上，桌子没事，手脱皮了。
我不知道我若是考过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和表现。
17、
这一年我相了几次亲。女方和我差不多的想法，属于完成任务式，然后心底里抱着一丝丝希望，万一是个美女（帅哥）呢？
当然，理想杨玉环，现实赵飞燕。相亲的结局都是彼此又好道别。有一个因为稍微聊得来一点，还留了微信。然后在时间的河流里，慢慢地将彼此遗忘掉。
快年底的时候，在一个配同事去相亲的场合，碰到了一个朋友的同学。因为那位朋友的关系，我和这个朋友的同学见过几次面，算是点头之交。我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次我同事比较腼腆，对方女孩更是腼腆。作为同事的陪同人员我，和作为对方陪同人员的那位朋友的同学，反而成为了活跃气氛的主要推手。
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次相亲，最终把我和这位同学相亲到一起了。这位朋友的同学，我暂且帮她取个名字，叫小一吧。
别问我为什么叫小一。小一这个名字，叫起来顺口，打出来很顺手。
我们都已经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觉得彼此合适，就在一起了。没有多想什么。不再追求年轻时候的那种怦然心动。
虽然，我心底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怦然心动，是真的很心动很心动很心动。那声音太弱小了，敌不过现实世界的光芒万丈。
我和小一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并且告知了双方父母。她比我小三岁。也属于剩一族。我老妈知道了很开心，终于不再电话里念叨我的人生大事。
但好景不长，她转而开始念，我什么时候带小一回去见她。
……还有，什么时候结婚。
18
2014在这平静渐起波澜的画面中走到了年末。年终的产值，我跟去年持平。我很惊讶。因为我并没有做多少事。按产值来说，可能和2011年差不多。
院长在和我谈话中，说明了原因。因为公司把我安排成副总工，所以我的工资就按年薪计算了。根据我今年的表现，就把我的年薪定为我去年的收入的标准。
院长说，你做了不少事，但都是没钱的。我们看在眼里，但公司的制度还不是很完善，有些事情需要人去做，但是按照规定却给不了钱。所以我们也只好将就着拍脑袋了。这个也请你见谅。你看是否满意？
我说，是不是有点多了？院长呵呵大笑，我还以为你嫌少了呢。
我担心道，那其他人……？院长挠挠头，差不多吧？以产值为基准。
后来我了解到，除了极个别人，大部分人的收入，都比之前的期望值稍稍高了点。我很是佩服院长。很想学学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这一年的年终聚餐，仿佛吃完饭就散了。我记忆并不深刻。也许是自己的心境淡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
19
2015年的春天来了，并没有驱散建筑业的寒冬。院内的业务愈发惨淡。之前我的那些施工服务也差不多了。我和小一商量，决定认认真真准备复习备考。
我买了一票的书。所有主要的规范都买了，然后再买了个规范合订本。兰定筠的两大本复习指南。老朱的真题解答。张庆芳的真题解答。开始从兰定筠的两大本复习指南看起。
自己跟自己约定，每天看三十页。有些很轻松地完成了，有些却很困难。尤其是到钢结构的时候，因为自己没接触过，看起来特别艰难。每天只能看十页。白天要工作，不能看，只能在晚上看。一般看到十二点，或者一点。
用了整整三个月，初步过了一轮。还是有些内容没看。比如吊车荷载、比如桥梁横向分布系数等等。都是看了半天看不懂的。这个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离考试的时间只剩下四个月时间。我开始看真题。错！依旧是不停地错！我按张庆芳的书一题题地做过去。经常是做完一道题用掉十分钟，弄懂一道题也差不多十分钟。一晚上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做不了20道题。我有点心急。但又没有办法，只能熬。
熬了两个月，把真题做了一遍。张书的答案解析部分被我画得满版红。各种错！按计算器出错。填答案出错。——这是低级错误。规范小字部分没注意出错。规范表格的注没注意出错。——这是高级坑。大坑小坑连环坑，摔得我鼻青脸肿。但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摸得到门道了。对注册考试的理解深了一层。才发现即便自己这么努力了，依然不够。
又想起网上看到别人的经验贴，似乎挺容易的样子。什么三月份准备，九月份考试。都是什么五六十分。很是挫败。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在这种纠结和煎熬中，我继续着我的复习。
20
七月份，第一次去了准丈母娘家。受到隆重欢迎。这让我在小一家的表现，顿时变成了一个腼腆害羞的大男孩。这个表现很是让我在内心里掉眼镜。不过还好，面试都过关了。
回来后的当天下午，小一觉得肚子有点疼。我问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还是说好朋友快来了？小一听了，忽然很紧张地说，你别说，我还真忘记了。似乎很久没来了。我俩面面相觑。随后赶紧一起去药店里买了个测孕笔。两分钟后，两道杠！我和小一再次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我草！
原本我的计划是16年准备下一代工程。今年就准备复习了。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七月份了，很多人已经停止了复习。因为考试的通知还是没出来，江湖传闻今年可能停考了。建筑专业已经停考了。我之前一直觉得会考，所以根本没管这些流言。然而现在，这些流言开始冲击我的心房。
纠结了两个星期后，我放弃了准备考试。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培育下一代以及组建家庭这一浩大工程之中来。
后来，真的停考了一年。